作者:陈泽熙、陈昊阳、孙婉莹、朱含雅(排名不分先后)
“我们招的五十多个学徒,两三天以后,就剩下二三十个了。”吉伍五呷先生,一位彝族漆器非遗文化传承人紧皱着眉头,无奈地说。
在过去,漆器与彝绣产品是凉山彝族人日常生活中的常用物品。因此,掌握漆器和彝绣工艺的彝族家庭非常多。然而,近年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逐渐把这些传统产品束之高阁,一些传统工艺品渐渐脱离了其日用品的属性。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些传统工艺产品太复杂了。他们更愿意用简单的现代工业产品。”谈及传统工艺产品时,彝族传统商品店的经营者李女士难掩心酸。
目前,总体而言,凉山漆器和彝绣传统工艺的传承面临着许多挑战。
漆器的传承现状与发展
在漆器工艺的传承上,漆器传承所面临的难题之一是缺乏优秀的制作人才。
彝族漆器非遗文化传承人吉伍五呷先生学习制作漆器已经超过了30年。他并不看好年轻人对于这门手艺的态度。“现在的年轻人对学习传统漆器工艺的兴趣相对来讲不是很高。”吉伍先生叹了口气。他提到了两个主要原因。

首先,许多人对制作传统漆器所用的原材料“大漆”过敏。在学习漆器制作初期,一部分人会因此放弃继续学习。
“大漆就像一条疯狗,不熟悉的人它会朝他乱叫,甚至咬人。”吉伍先生用一个十分形象的比喻解释了为何适应“大漆”是困难重重的一步。
漆过敏的反应十分严重。过敏者会浑身奇痒难耐,患处会生出水泡,眼睛与关节处也会肿胀,更有甚者会有生命危险。目前还没有特效药治疗漆过敏,一旦过敏,人只能硬生生熬过两周的过敏期。而大多数人都对大漆有过敏反应。
据吉伍先生所说,在参加他举办的漆器工艺短期培训的360人中,光是因为漆过敏被筛选出去的人就超过了半数。“就连跟着我做了几十年漆器的老师傅也只能忍着。”

其次,要获得娴熟的技艺,漆器工匠至少需要学习5年。并且,他们在出师之前的收入通常较低。这一过程非常考验学员的定力和耐心,大部分年轻人并不愿意从事这样的工作。
吉伍先生曾经在2017年前后开展过几期针对年轻人的漆器工艺培训。在培训了三个月后,学员从20人减少到5人。谈到这五人能否在培训结束后继续为漆器的传承努力,吉伍先生并不看好:“有的人只把这当作一个单纯的兴趣爱好,或是一时兴起,做不了几天就受不了,还是定力不够。”
吉伍先生认为,劝退大多数人的主要原因是学徒时期收入太少。从开始学习制作漆器到出师需要至少五年的时间。在头几年,学徒的工艺水平还无法达到可以独立制作订单的程度。他们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只能靠着每月1000多元的保底费艰难度日。“刚刚开始学的时候,你要给人家一个最低的生活保障,要不然没人来。但即便有1000块,按照现在的生活水准也不高。”吉伍先生说。

为了解决漆器传承的人才储备问题,凉山漆器传承人尝试通过开展漆器培训班、“非遗进校园”等活动,让人们了解漆器文化,鼓励更多人参与到漆器工艺的传承中。
吉伍先生的家族素有“凉山彝族工艺世家”之称。在他们家,从事漆器工作的已有17代人。为了推动漆器的传承,吉伍先生致力于开展彝族漆器人才培训活动。近两年累计培训各类人员360余人次。
不仅如此,吉伍先生还尝试将漆器文化带进校园,让年轻一代从小学习漆器文化。“技艺与兴趣最好从小培养,要从一开始就筛选出有天赋和热爱的人。”他去到当地不少小学,给班里的孩子们科普漆器的基本知识,甚至手把手地带孩子们亲身感受漆器的部分制作过程。“很多家长也都有很高的兴致。”他补充到。
此外,吉伍先生与四川大学、西南民族大学、西昌学院等高校经常有漆器创新上的合作。“北京的学生还要跟我联名设计文创产品的!”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豪。这些契机让更多有专业艺术背景的大学生有机会了解和学习彝族漆器的相关知识。这些都为彝族漆器文化的传承工作做出了许多突破。

最近,为了吸引更多人了解漆器文化,吉伍先生正在筹备建设漆器展馆。按照计划,展馆将于今年9月底开馆。展馆建在西昌市游客量最大的建昌古城,届时将以展览结合制作体验的形式面向来访者。
“我们特地要求必须保留工作室设计的原汁原味。”他强调,言语里充满着坚定。这意味着游客不仅可以在展馆内看到许多精美的彝族传统漆器作品,也能全身心体验漆器的制作过程。这种集生产制作、展览、游客体验、培训为一体的展馆,将以更规模化、规范化的方式吸引更多人来了解彝族漆器文化。
彝绣产品的传承现状与发展
另一边,作为彝族人的服饰和家庭日常用品,彝绣走过了上千年的历史。然而如今,部分彝绣工艺的传承也面临着传承断代的困境。其中的原因众多,包括市场需求减少、学习时间成本高、绣娘工资低、疫情对生意的影响等等。
过去,在凉山彝族乡村地区,大家日常穿戴的都是独具彝族特色的传统服饰。衣着自给自足的习俗无形地让彝绣工艺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传承。
然而现在,受到现代服装文化的影响,大多数彝族人只在重要节日穿戴传统服饰。市场需求的锐减让大多数彝族女性不再主动学习此工艺。
经营着一家彝绣店铺的老板娘吉子女士表示:“我妈妈那一辈的人日常就是穿传统服饰的,那时几乎家家户户的女人都会彝绣。自己做给自己穿嘛。但是现在大家穿得少了,不需要每家每户的女人都会这门手艺。自然而然地,会彝绣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不仅如此,近些年来,很多彝族人去外地打工,传统节日期间许多人不在凉山地区。不管是彝绣店的顾客,还是传统节日的参与者,人数相比以前都要少很多。在凉山首府西昌街头,老一辈彝族人仍在穿传统服饰,而年轻一代则更多地穿戴常服。

此外,手工制作彝族传统服饰的时间成本较高,而收益却相对较低。许多年轻人不愿从事这项工艺的相关工作。
如果绣娘在小时候没有接触彝绣,等到长大再学意味着需要更长时间的练习。尽管大部分人一年左右能学会最基本的手艺,但要想达到自立门户的水准,则需要多年的训练。另外,一个绣工娴熟的绣娘制作一件普通绣服需要至少5天的时间,她们获得的收入回报却无法与时间成本成正比。
”绣娘拿钱都是按件计算,一件普通的绣服只能带来100至200块的收入,但她们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去做。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块,而且还不稳定。打工一个月还能有三四千更加稳定的工资。这样一对比,年轻人肯定不愿做彝绣了。“ 吉子女士说。恰恰是这样高成本、低收入的情形,促使了年轻一代对彝绣学习的抗拒,更多人选择外出打工。
疫情的影响更是让彝绣行业雪上加霜。吉子女士提到:“再过些时间我可能会出去打工。疫情期间的房租一年超过十万,每个月的销售收入却只有几千。这个彝绣店铺很难继续坚持下去。”
为自救,也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彝绣,从而帮助彝绣工艺更好地传承,部分彝绣从业者选择拥抱新时代科技产物,投入直播行业。
在当今社会,互联网已经贯穿人们的生活。在直播行业的扶持下,传统服饰的曝光率有所提升,相关从业者尝试借此机会挽回疫情期间的经济亏损。吉子女士说自己正在尝试在短视频平台直播:‘’尽管现在粉丝并不多,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播为其带来了新的机会。
在想法设法地扩大销路,增加经济收入的同时,吉子女士坦言,自己不想轻易放弃:“毕竟是自己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为了让更多人了解彝绣,也值得再拼一拼。“

“不好意思,我马上得开播了”。吉子女士指了指不远处的支架,补光灯和手机屏幕熠熠生辉。她匆匆收拾了自己,又稍稍整理了正在打包的包裹,用最好的一面面对着短视频平台上天南海北的观众,为他们展示美丽而独特的彝族服饰。我们坚信,在个体的努力拼搏与社会各界的帮助下,凉山彝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道路将走得越来越好,为国家的文化事业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