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玛曲：可持续放牧的现状、挑战与未来

作者：胡博涵姜日星汪明阳王钰杰张友畅（排名不分先后）

玛曲县位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西南部、青藏高原东端，地处甘、青、川三省交界处。在黄河第一弯的怀抱中，玛曲县形成了独特的湿地草原生态系统，优质牧草和水源充足，因此具备极佳的放牧条件。作为甘肃最重要的牧业县之一，玛曲的牧业人口占比超过百分之八十。

然而，近年来的现代化发展和过度放牧致使玛曲草原的情况急转直下，为当地实现可持续放牧带来了巨大挑战。

玛曲可持续放牧的现状及挑战

首先，玛曲草场的生态环境正日益退化。

不少牧民表示，牧草的长度相比于原来显著变短。“我们小时候齐腰高的牧草，现在一年比一年长得低，很多地方甚至都长不了草了！”牧民扎西大哥望着这片草地，无可奈何地说道。在县城经营餐吧的才道大哥也表示：“我小时候那样的草场现在真的都没有了。”同时，牧草的种类也变得更加单一，反倒是一些草场退化的标志性植物，如黄帚橐吾，开始冒了出来。

鼠兔数量的激增亦是草场退化的标志之一。鼠兔是一种外形酷似兔子，而具有鼠类形态的哺乳动物。它们会在草地上打洞，啃食、破坏草根，严重时甚至会导致泥土松软，使其失去生长牧草的能力。

“地下水没有了，鼠兔也就出来了。”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的交巴东知老师说道，“一般草质好的地方是没有鼠兔的，因为在草长得高的地方，鼠兔不容易察觉到其天敌的存在，却很容易被天敌发现。”

然而，由于玛曲生态环境的恶化，当前鼠兔泛滥成灾，草原上洞穴密布。“我小时候鼠兔还没有那么多，现在真的太多了。”才道大哥表示。

其次，草原的垃圾污染问题十分严重。牧民扎西大哥称：“今年游客增加了不少，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垃圾数量变多了。”不少牧民透露，他们每年都有几头牛羊因误食垃圾而死去。“有时候把牛杀了，牛的胃里都是垃圾。我希望可以有更多人来保护环境，牛就这样死了有点太可惜了。”养了50多头牦牛的索楠大哥说道。他的牧场就在公路旁，因此常能看见有游客留下的垃圾。

此外，过度放牧的情况虽较之前有所改善，但却依然存在。“草场承包到户”的实施使得牧民的家庭放牧面积减小，再加上牧场间围栏的存在，牛羊对单位面积草场的破坏程度更大，容易出现过度放牧的情况。

同时，人口的增加导致牲畜总量上升，草场承担着越来越大的载畜压力。然而，由于放牧面积减小，牧民们只能将草场划分成夏季和冬季牧场进行管理 —— 这与他们之前四季轮牧的做法有所不同，也增加了过度放牧出现的可能性。

用于划分草场的铁丝围栏还可能会对当地生物构成威胁。“玛曲有很多的野生动物，有一些要迁徙到别的地方去吃草、喝水或者捕食。如果它们没有成功跨过围栏，很有可能就被吊死在这里了。”甘肃环保组织绿驼铃的徐老师解释道。

公益组织如何助力当地实现可持续放牧

实现可持续放牧面临着各样的挑战。而面对这些问题，公益组织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一方面，公益组织可以助力草原生态恢复，进而推动可持续放牧的进程。

阿万仓牧民环保小组成员乐知大哥表示：“玛曲处于黄河上游，如果产生的垃圾没有人来清理，便很有可能会进入水体，造成污染。”抱着这样的想法，阿万仓牧民环保小组于2012年顺势成立。最初，该小组只有4名成员，如今已经发展到了66人。小组成员的日常工作除了定期进行垃圾清理，还包括向公众宣传环保知识，呼吁人们保护草原环境。

目前，玛曲草原上共有15家这样的牧民环保小组。

2019年，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正式成立。这是当地第一家正式的本土环保公益组织，数年来一直致力于草场恢复、野生动植物保护和环保知识科普等项目，从多方面开展草原生态保护工作。

在垃圾治理方面，协会在成立初期就与当地二十多家餐馆达成合作，希望能够通过回收废弃的玻璃制品，以减少草原垃圾的破坏性填埋。后续协会也持续在草原上推广垃圾分类，并为牧民们自发成立的环保小组提供指导。

此外，针对草场退化问题，协会也做出过一些努力。黑土滩是指牧草稀疏、甚至寸草不生的黑色土地，是当地常见的一种草场退化现象。对此，协会总结了中西方的治理经验，推动牧民使用因地制宜的联合播种方法（用牛羊粪混合黑土后再播种）进行治理。播种完成后，牧民们还会在周围围上铁丝用以禁牧，等待草种自然生长。

当前，该方法已在试点区域取得了一定成效，协会也希望未来能够把它运用到更多地区。

另一方面，公益组织也可以为牧民赋能，帮助当地社区用生态旅游的方式来实现可持续放牧。绿驼铃作为一家成长于兰州的公益组织，多年来一直密切关注着西北地区的生态环境问题。

2014年，绿驼铃与玛曲县某社区达成合作：绿驼铃对当地牧民进行能力建设，帮助他们建立和经营牧家乐，之后牧民们每通过生态旅游增加一千元收入，便需减少一只羊的养殖；每获得六千元收入，则减少一头牦牛的养殖，直至草畜平衡。以此减少过度放牧情况的发生，保护草原生态。

2016到2023年间，社区通过生态旅游累计获得20万余元的收入，共计减少156只羊的养殖。

玛曲实现可持续放牧的措施

实现可持续放牧的方法是多样的。各地实践表明，合理的牧场管理需要充分考虑到草原各地区之间的差异，因地制宜，制定出最为合适的管理计划，促进草原生态修复和畜牧业的可持续发展。

首先，建立健全草原管理计划至关重要。研究员维吉里奥等人发现，与连续放牧相比，轮牧对植被的影响较小，而其影响与牲畜密度紧密相关。为了避免放牧时草场牲畜密度不均，可以在陡峭和被灌木侵占等未被充分利用的地区放置饮水槽、喂食槽、盐分补充点等有吸引力的设施，以减少牛羊易到达地区可能会出现的过度放牧现象。

此外，欧盟在2007至2014年的农村发展项目中资助了一项放牧管理计划。该计划根据不同区域牧草产量和质量的差异，制定了详细的轮牧方案，使放牧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和空间内进行，以避免草场发生退化。

这样，管理者便可以在确保畜牧业可持续发展的同时，减少对草原生态系统的影响。

其次，发展生态旅游也有利于当地实现草畜平衡。绿驼铃在玛曲的尝试成功证明，草原生态旅游作为一种新型的发展模式，能够为牧民们创造替代性收入，从而有效缓解过度放牧的情况。

当前，草原牧家乐已经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自2019年以来，甘南积极推进文化旅游 “一十百千万”工程，旨在推动全州的文化旅游发展。在此背景下，玛曲县打造出了1个文化旅游标杆村和120个精品民宿牧家乐。“旅游业是甘南的最大产业，最符合州情实际，也最能发挥资源优势，要抢抓机遇、乘势而为，着力打造别具一格的高原旅游胜地。”甘南州委工作人员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