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缪嘉晔
“上瘾在老挝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一位17岁的老挝青少年说道。在老挝，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吸烟、饮酒甚至吸毒，早已不再是秘密。他们中，有的辍学打工，有的甚至出卖身体以换取毒品。
老挝是联合国认定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据UNCTAD数据，老挝人均国民收入2018年前后虽上升至约2,000美元，但仍远低于东南亚平均水平。
在这里，许多青少年正遭遇烟、酒、毒三重威胁。当地人说：“在我们这里，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喝酒，八十个人都抽烟。”老挝卫生部报道，烟草每年导致全国几十万慢性疾病和数千人死亡。老挝青少年使用烟草，尤其是电子烟的比例正在增加并变得越来越普遍。
在毒品方面，联合国专家称，近年来，在老挝，甲基苯丙胺（冰毒）的供应量越来越大，老挝全国范围内甲基苯丙胺的供应量已激增至“前所未有”的水平。在夜店里，几乎所有人吸食笑气，部分人还使用K粉。
烟雾中迷失的未来
在老挝，青少年吸烟极为普遍。Ba，一位来自农村的大四女生，这样描述高中时期的情景：“一旦烟瘾上来了，男生们就会成群结队请假去厕所抽烟。”
尽管身边大人反复劝阻，这种行为仍难以根除。一些吸烟的年轻人表示，生活压力巨大，吸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即便明知健康风险巨大，他们依然认为“值得”。
自新冠疫情以来，电子烟开始由邻国流入老挝。尽管政府已将其列为违禁品，但青少年对电子烟的热情并未减弱。一位国立大学的教授说：“我经常看到学生把电子烟挂在胸前，像挂饰一样。”很多年轻人认为，电子烟比传统香烟口感更佳，这也使得其迅速在青少年中掀起了一种”风潮”。
然而，相对普通烟，电子烟对青少年造成了更大的危害。电子烟蒸汽中含甲醛、丙烯醛、二乙酰（与“爆米花肺”相关）以及镍、铅、镉等重金属。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许多调味电子烟中添加了不明甜味剂 neotame，其吸入后的长期影响尚不清楚，但可能增加成瘾风险和呼吸系统损害。
酒精中浸泡的文化
在老挝，饮酒几乎是全民行为。本地啤酒BeerLao的广告无处不在，酒吧在每条街上比比皆是。饮酒在当地不仅是一种社交方式，更被视为文化的一部分。当地人告诉我们，从九岁儿童至九旬老人，几乎人人饮酒。在买不起酒的情况下，有些人甚至会煮一种叶子，制成会让人上瘾的“饮料”。
未成年的青少年饮酒状况也非常普遍。一位中资企业老板表示，曾见有人用筷子蘸酒喂婴儿。在节日场合中，八九岁的孩子也会在大人陪同下饮酒。Ba提到，有同学在高中时就因酗酒患上肾炎，但依然未戒酒。在他们看来，“何以解忧，唯有BeerLao”——饮酒带来的短暂解脱，比健康更有价值。
然而，过度饮酒带来了严重的健康及安全隐患。许多青少年早早就得了肝炎、肾炎，“叶子水”更是对胃造成了严重损害。在这个酗酒成风的国家，酒驾几乎不受处罚。一位警察向我们分享道，“酒驾我们一般不管，尽管因此出现的事故很多。我自己也醉驾过。”
被毒品污染的神智
在老挝，毒品随处可见。在万象的酒吧、夜店等夜生活中心，毒品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需向服务员打声招呼，各类毒品便可低价上桌。每晚十一点后，成群的年轻人骑摩托穿梭于各大夜店，直至天亮。一位商人说：“你走进夜店，一眼望去，没人不拿着‘气球’（一种毒品）。” 执法却极为松懈。一位警员透露：“我们知道里面有人吸毒，但不会查。酒吧老板早已打点好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不少女孩首次接触毒品正是在夜店。而她们的入场方式，就是被“包养”。在采访中，我们了解到这样两个故事：一位20岁的女孩与40岁的泰国男友同居，已有两年“K粉龄”；另一位22岁的大学生夜不归宿，与年长男友一起抽烟、喝酒、吸毒。
在许多家庭眼中，这种“包养”并不羞耻。就如一位本地女子所说：“家里人不会觉得男友太老，只要他给钱就行。”她无奈补充：“我无法制止妹妹吸毒，唯一能制止她的，就是没钱。”对于一些青少年而言，这种“包养+毒品”的组合仿佛是一种“出路”：出卖身体一晚就可以赚到平时当服务员一年都赚不到的钱。毒品提供的快感，使他们短暂逃离了现实。
一切之果，皆有其因
在老挝，烟、酒、毒泛滥主要有四个原因。其中，教育不足是上瘾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不重视教育，辍学率高，青少年早早步入社会，缺乏发育完全的三观。在当地的调研中，我们发现，大多数青少年在辍学之后开始尝试接触夜店与毒品。而大学生群体中，吸烟率和吸毒率明显更低。
文化因素是另一原因。饮酒文化根植在老挝人民的日常生活中：无论新年，婚礼，或是其他节日，大家都要畅饮至醉。一位受访者说：“在一些节日过后，场中清醒的往往只有八岁以下的孩子。”
腐败，贪污也是一重要因素。尽管政府已将电子烟和毒品列入了违禁品内，却缺乏实质监管。这种不作为让“烟毒文化”迅速在年轻人中以“潮流”之名迅速蔓延。
经济贫困和机会局限则可能是该问题的深层诱因：在通货膨胀持续的背景下，大学教育不一定带来收入提升，而”下海“却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巨额金钱。
以教育为桨，拨开迷雾
针对上述问题，本地NGO已开始努力。LaoCYDA，CHIAs等关注青少年健康的组织与政府及其他机构合作，致力于知识普及和观念引导，以期他们不再误入歧途。CHIAs每年在上百所当地学校举办校园工作坊，教导他们烟、酒、毒的健康隐患。
然而，资金与人手不足始终是他们面临的难题。LaoCYDA表示，今年政府削减了对他们的一部分资金支持；聚焦于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组织Gamlangchai则因为全职员工只有三个人，难以覆盖更广泛的服务需求。
作者后记
在老挝，一支电子烟的价格，几乎等同于普通人一天的工资；一晚KTV的花费可高达两千美元。而对许多青少年而言，第一次吸毒，不过是因为有人请他们喝一杯、递一个“气球”。
“上瘾在老挝是一个很常见的事情。”
这不是一句抱怨，而是一种早已麻木的日常。在夜色中，未成年的他们被毒品、酒精、性交易悄然吞没。他们辍学、被“包养”、煮叶子水，只为在困顿生活中获得片刻的逃避。但代价，是健康、尊严，甚至生命。
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从来没人告诉过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参考资料：
[1]https://www.worldbank.org/en/country/lao/overview
[3]https://laotiantimes.com/2023/06/07/laos-struggles-with-lingering-smoking-habits-despite-progress/
Youth For SD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