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包冰语、罗福京、刘宣轩、谢沛珈 （排名不分先后顺序）
“他们说摩梭人的这种婚姻——走婚一辈子都在谈恋爱。”摩梭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道。
摩梭人主要分布在云南省和四川省交界的泸沽湖周围地区，现有人口约5万人。摩梭人具有独特的走婚婚恋文化与母系大家庭的家庭结构，是人类文化的瑰宝。
走婚习俗主要分布在四川甘孜和泸沽湖周围的摩梭人。走婚的两个人男不娶、女不嫁，男人会走访到女人家过夜，暮至朝离。独特的走婚形式存在于母系大家庭中。在母系大家庭中，男女双方各自在所属的母系大家庭中生产和消费, 一般由女方承担主要养育后代的义务，走婚的双方在性关系和经济关系上互不独占。
对于摩梭人而言，走婚是具有独特优势的。其一是走婚这种形式在观念上是开放且自由的。在传统的摩梭走婚制中，互不相属，没有绑定婚姻的概念。由于走婚独特的文化，它被人冠作“解决了世界上最难解决的婆媳关系”，被打上“前卫”、“先锋”等标签。摩梭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走婚中没有婆媳，没有姑嫂等等概念。
其二是走婚这种形式还允许摩梭人从自己的原生大家庭中获得便利。“如果单纯拿这种婚姻方式和我们主流的这种来比，我认为它是更加先进或者它更开放的，因为它能让每个人都在原有的这种家庭环境里面。”摩梭人博物馆的小满老师这么评价走婚的优势。在大家庭中，重大事情会由家庭一起商量，家庭成员都秉持着同甘共苦的原则与心愿。走婚形式在给予摩梭人恋爱自由的前提下，也提供给摩梭人一个大家庭中亲密纽带关系所带来的帮助与便利。
走婚的变迁
走婚习俗在有很多摩梭人生活的永宁镇有着很长的历史，近代的走婚主要经历了三次主要变迁。
第一个阶段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20世纪70年代中期，宁蒗县永宁公社试图对摩梭人的传统婚姻家庭制度进行新一轮的试点改革，让他们实行一夫一妻结婚共居的婚姻家庭制度。”《论“永宁公社”摩梭人婚姻家庭制度的改革中》一文提到。那时，摩梭人由于政策规定，归从于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形式下，而且在长远角度来看，改革带来了外来汉文化的影响。改革使得汉化思想已经潜移默化地在熊老师母亲那一辈摩梭人心中生根了。“当时的政府认为走婚是一种不良风俗，所以要求摩梭人一夫一妻，甚至是强行要求两人住在一起，而这与原来摩梭人走婚的形式相背而驰。”摩梭人文化协会的熊老师说道。
“而这种相对自由的婚姻形式，对于上世纪70年代的摩梭女性来说是比较遥远的。因为在1956年至1978年之间，国家对摩梭人独特的婚姻家庭采取了引导和强制两种不同的方式。‘一夫一妻’共居的婚姻家庭观念已经渗入到摩梭社会中，”丽江文旅学院的独玛拉姆写道。
摩梭人博物馆的馆长多吉老师提到，“当时，一些摩梭人因为他们深根蒂固的害羞文化，会因新政策的强制同居要求而感到很羞耻，更有人会用头纱蒙着头，只露出眼睛。”
第二阶段是在上世纪80年代。由于政策的放松以及国家物质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大多数摩梭人又恢复了以“走婚”为主的婚后居住形式。“走婚’文化正在复苏。上世纪80-90年代，由于政策的放开，摩梭人在婚姻形式的方面有了更多的选择性，在对比多种婚姻形式下，他们选择了回归最适应时代发展、又适合自身发展的走婚形式。”丽江文旅学院的独玛拉姆写道。
“现在我们村子里有很多家庭当时留下来小家庭，从那个时候以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妈妈之后那一代人，又恢复了走婚。”摩梭人文化协会的熊老师也解释道。
第三阶段时上世纪90年代末期至今。这个阶段也是云南泸沽湖地区旅游业高速发展的时期。同时，走婚的比例有所下降。由于旅游业带来了商业发展，很多的摩梭年轻人选择外出务工。这些摩梭年轻人在务工过程中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并且也有了一定的个人能力选择留在外地，因此很多摩梭年轻人在外选择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此外，甚至是很多年轻人选择不婚，像是熊老师的大侄女对她的外婆说：“外婆，我们家四世同堂，你不用考虑了，我不会结婚的，我可能谈恋爱，但是我养狗养猫。”
现在的年轻一代越来越有自己的态度和想法，社会上对于不同的婚姻选择也产生了更强的包容性。熊老师提出“以后可能结婚不只是摩梭，整个社会可能都不婚的会越来越多，可能不婚会越来越多”。摩梭人也在大环境的变化下，有了更多样化的选择，摩梭人的长辈们大多选择支持与理解。
走婚的现状
摩梭文化经过多种变迁，如今存在着以下几种特征。
第一个特点是摩梭人的走婚依旧保留着一套完整的流程，比如订婚仪式和认子仪式。
摩梭非遗文化馆中展示订婚仪式是由喇嘛或达巴在吉日，男方带着礼物前往女方家订婚。
阿七老师是摩梭非遗文化馆馆长。他说：“带的礼物会有一些不一样，以前简单一些，比我们大的那一代就带点糖，酒，盐巴，茶叶。但现在肯定你还要带戒指金银首饰之类的。”
和原来不同的是订婚仪式从家常用品变成了贵重物品。阿七老师表示，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整个社会的经济上来了，大家经济能力变强。尽管如此，订婚仪式的流程大体没变。
此外，许多摩梭人表示，认子仪式往往在摩梭小孩出生的一段时间后，男方带着礼品前往女方家，让孩子认识自己的父亲，让大家知道男女方的感情。
平措舅舅是泸沽湖畔大落水村的摩梭人，也经历过走婚。“ 我们已经生了孩子，一个月以内，就有个认子仪式。我男方吃的喝的用的全部带到女方家去做。女方家只提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村庄的人来吃饭做客，然后男方的亲戚全部要过去。在那天，我们宣布所有的人，这个小孩老婆是我的。”
第二个特点是，走婚的比例在农村和城市比略有不同。
“大落水村一共100多户，60%的摩梭人还在走婚。这些摩梭人基本都是选择留在村里。”摩梭人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表示。
在农村，走婚的比例在城市里会相对更高，不少传统的摩梭人还是会选择回归大家庭，并延续走婚的传统。
“这个（走婚的人）不能说少。这跟在什么环境下有直接关系。在农村里面，走婚的人比较多。在外上班，绝对不会有这个条件了，这个是在不同的环境下面才会造成不同的婚姻的。在那种大众化的环境下是不可能走婚的。”摩梭人平措舅舅说道。当摩梭人长期住在城市，走婚就变得不那么现实，因为主流文化很难接受，他们也想要融入到主流文化中。
同时，由于政策的规定，现如今，即使摩梭人选择走婚，也需要领结婚证。这是因为结婚证可以解决孩子落户、教育以及买房等需求。尽管如此，许多摩梭人还是会和大家庭住在一起，男方抚养姐妹的孩子，女方抚养自己家庭的孩子。
熊老师举了一个90后摩梭人的例子— 一位91年的二胎妈妈结婚证也办了，婚也结了。因为孩子面临着落户上学的问题，所以结婚证不得不办，但这位妈妈还是选择住在大家庭中。
最后，还有一个特点是，走婚经过变迁后，摩梭人依旧拥有更多的选择。比如，摩梭人可以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或者延续走婚的形式但有结婚证，又或者保持原来的走婚习俗。许多摩梭人认为，只要对大家庭好，什么形式都可以。又或者不管你之前是否离开大家庭，有自己的小家庭，你都可以随时回来，大家庭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阿七老师说“走婚目前是对我们非常好的一种选择。因为都为了家庭发展，所以可以走婚，小家庭，单独去修房子，单独住分家都是可以的。”摩梭人认为，所有形式的婚姻都应该被认可，只要孩子愿意。
平措舅舅也说“我家有两种婚姻，我是走婚，两个姐姐，一个是走婚，一个结婚。三个侄女，一个侄女走婚，两个侄女结婚。”在平措舅舅家，各种婚姻形式都有。他们不会因为婚姻和家庭形式，而产生隔阂。
走婚的误区
如今，随着现代化的发展，摩梭人的走婚文化遭受了外界的许多误解。由于旅游业与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许多商户与自媒体账户为了吸引游客或流量而制造出有误导性的关于走婚文化的噱头，这都向外界传达了带有误导性的走婚文化。熊老师说， “一个是牟利，还有一个可能会顺着旅游者的那种喜好去走。”
对于摩梭人来说，这种外界对走婚的误区可能会造成两个方面的影响。
首先，摩梭人可能会因为外界对于走婚的看法遭受到不公平对待。据摩梭人说，在传统的走婚习俗里普遍都是男方主动去到女方家里走婚。同时，在走婚下，一般孩子都是由母亲和舅舅抚养长大。但是，一些自媒体会将走婚误解为一种女尊男卑的婚俗，甚至给摩梭家庭起“女儿国”等绰号。
据摩梭人博物馆的小满老师说，很多人也曾误解为摩梭文化是一个乌托邦世界，觉得在这里女性拥有最高权力。因此，摩梭人博物馆曾就这个原因遭受过网络暴力。博物馆帖子的评论区逐渐出现了许多无缘由、无逻辑的性别对立观点。一部分人是为了借博物馆的流量去引起性别争议或是单纯为了宣泄心中的负面情绪。这使得摩梭文化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从而继续加深大众对该文化的误解。
其次，走婚的误区会对摩梭人造成困扰。受到一些不良商家营销的噱头，许多游客认为走婚是一种非常开放自由的婚恋关系，在一生中可以与多个对象进行走婚。阿七老师表示“大家对走婚这个认知觉得很随便，他们把走婚停留在恋爱的阶段，就是说今天你跟他谈恋爱，明天又跟他谈恋爱。”
多吉馆长也表示外界对于走婚习俗的误区很多。他说道：“曾经就有一个游客问过这个话。他的意思是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意思走婚很乱。其中我们的一个老妈妈就很生气。她说，是的，摩梭人没有父亲，我们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摩梭人在听到类似的传言时，会觉得自己的文化没有得到尊重。
图源：远行客
“只要你们的家庭能好，你们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走婚啊小家庭这些都是形式的东西，都无所谓的。”摩梭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在这个社会里，不同的群体践行着不同的婚姻模式，呈现出文化惯习上的差异性。
摩梭人独特的走婚制度可以归结为文化、经济等选择的结果。根据当下经济、社会环境的不同，摩梭人可以自由地选择适合自己的婚姻形式。
走婚形式已经经过百年的变迁。无论走婚的未来如何，我们需要打破误区，让更多人发现、理解、尊重摩梭文化。
Youth For SD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