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核”努力——针对核能,日本的民间组织在做哪些工作?

作者:唐晨轩

今天,核能问题是日本一个关注度很高的社会议题。 

一方面,日本社会离不开核能。 

“我们不能马上停止核能发电,因为这样我们可能没办法生活了。”即便是反对核能使用的日本民间组织“原水禁”,也这么描述日本社会与核能的联系。 

日本的能源自给率仅约为11%,几乎所有能源资源都依赖于海外进口。从确保能源供应的稳定性的角度来看,核能发电几乎是必不可少的。截至2022年,核能发电占日本国家用电量的4.8%。

另一方面,核能相关的灾难也困扰着许多日本人。 

“我们的生活完全被放射性的存在搞得一塌糊涂了。”安东量子是福岛地区的居民,她亲身经历了福岛核电站的事故,以及其中的悲剧。 

(图片:福岛地震之后的惨状)

 福岛原来是东京周边一个比较贫乏的地区,人们缺乏就业机会,想要工作的话需要前往东京。 

在这种情况下,1971年,福岛核电站的修建获得了当地居民们的热烈欢迎,城市里的标语赫然写着:“核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图片:福岛当时的标语) 

核电站没有辜负他们。随着核电站的修建,经济发展了,工作机会到来了,福岛得以改变。 

然而,2011年,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降临了福岛。一场9.0级的大地震在日本东北的太平洋发生——日本观测史上震级最大的地震,也因此带来了高达13米的海啸。 

随着海啸,海水漫进了福岛核电站,导致电源与备用电源全部发生了故障。因此,核电站发电机组产生了过热,以及之后的爆炸。 

(图片:福岛核电站事故现场) 

这就是被认为比拟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福岛核电站事故。在这场事故中,超过1300人因为这场灾难而死亡,超过15万人被迫迁出了自己的家园。

因此,在日本,有很多民间组织都有在做与核能有关的工作,主要是在两个方面:帮助核能发展中的受害者,以及预防更多人因为核能而受害。 

帮助已经产生的“核受害者” 

有的民间组织致力于帮助受到核污染影响的人。 

例如,在东京的民间组织“放射线测定室”尝试去帮助福岛地区得了甲状腺癌的儿童。 

“儿童是最容易受到辐射影响的群体。”牛崎妙子说。 

今年80多岁的牛崎妙子是“放射线测定室”的创始人和理事长。以前,她是一名工作长达37年的中小学保健老师。在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之后,当她了解到很多孩子因为事故而受到伤害,她成立了这家公益组织。 

“放射线测定室”是总部位于东京的一家民间组织。他们的工作包括设立辐射测量室,进行确认食品安全的测量,保护市民的生命健康等。 

(图片:放射线测定室的仪器) 

“放射线测定室”通过组织冬令营、夏令营,关爱福岛的受害儿童。 

“我们每年夏天和冬天都会带福岛的受害儿童去离辐射受灾区比较远的青森县进行各种活动,让他们远离福岛,休养身心,一起交流,一起玩耍。”牛崎妙子介绍道。 

根据“放射线测定室”介绍,在福岛地区,因为辐射的缘故,有约300名小孩得了甲状腺癌。而且,因为很难证明发病是由核电站事故产生的,他们也很难获得政府和国家电力公司的赔偿。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民间组织,他们力所能及地去帮助这些小孩和他们的家庭。 

(图片:放射线测定室的活动) 

“放射线测定室”还给这些儿童发放一些健康食品,帮助他们的康复。 

“我们希望这些得了甲状腺癌等疾病的孩子能吃到健康的食品,所以会送给他们一些无农药的大米和蔬菜。”牛崎妙子说。 

食物疗法被认为对甲状腺癌等癌症治疗是有效的,能提高自然免疫力,建立能够抵抗癌症和细菌的身体。 

有的民间组织致力于帮助重建受到核能事故影响的社区。  

在整个福岛县,受到核电站事故影响的面积达到337平方公里。今天,这个地区的人口是1,771,100,比起事故前减少了约13%,其中部分地区更加严重。根据当地专家的介绍,这个地区的经济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可以说,整个福岛地区,现在都处于一种百废待兴的状态。 

在福岛的中之作,“中之作项目”致力于通过老建筑改造,振兴社区。 

“我们希望保存福岛的风景。”丰田是民间组织“中之作项目”的创始人,他这么跟我们描述他正在进行的工作。 

中之作位于磐城沿海地区,是福岛一个漂亮的海边村庄,也是事故后逐渐萧条下来的社区之一。有一天,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的丰田来到这里,看到这里有一些江户时代留下的古建筑处于衰败的状态,十分难受。因此,他掏出了全部的积蓄,在这里购买了这些被抛弃的古宅,并加以改造,将他们变成社区活动中心、咖啡厅、民宿。 

(图片:丰田在处于改造中的民宿) 

“所谓的‘风景’不是仅仅保存古老的建筑,更在于那里居住的人们,浓郁的港町氛围,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独特的生活方式,以及那与海洋紧密相连的职业。这些元素相互交融,才是我认为的’风景。”丰田说。 

基于古宅改造,“中之作项目”试图将社区振兴起来,让年轻人回来,让历史的记忆等于保存。

在福岛的相马,“野马土”致力于减少当地居民对食品安全的不安,振兴当地农业与社区。 

(图片:野马土组织的活动) 

“复兴,从农业开始!”三浦广志说。 

三浦广志是民间组织“野马土”的创始人。因为自己是个吃货,他青年时代选择了学农业技术,后来也成为了一名农民,在福岛地区耕作。 

2011年核岛事故爆发后,他和家长一起前往东京避难。后来,随着福岛地区的解禁,他又回到了这里,决定成立这个组织来振兴当地农业,振兴当地社区。 

因为核事故,很多人都对福岛的农产品失去了信心,这也给当地的农业带去了重大打击。基于这种情况,野马土开展大量的食品安全检测,发展绿色农业,让人们对这里的农业恢复信心。 

“我们的大米可好吃了!”看着客人走进店里,三浦广志笑着说。 

避免产生更多的“核受害者” 

有的民间组织则致力于教育公众,让大家更了解核能相关的知识。 

例如,“原子力市民委员会”通过开展多种活动,进行公众教育。 

“有太多市民对核能不了解了,大众媒体怎么说就信什么。”村上说。他是民间组织原子力市民委员会的理事长。 

原子力市民委员会是科学家高木仁三郎成立的。1965年,他在东京大学原子能学院研究核能相关的专业。随后,他进入核能产业工作。之后,因为在工作中感受到核能巨大的风险,他成为了一名反核主义者。 

1975年退休后,高木仁三郎转向行动主义,成立了非营利组织“原子力市民委员会”,通过该组织的分析和公众教育工作,警告人们核能的危险,也希望就日本的核电淘汰和相关问题制定一项新的、全面的、合乎道德的和可行的政策。

又例如,民间组织“福岛对话”通过搭建平台,帮助民众了解外国的类似事件,以及专家学者的观点。 

“科学家说的话,大众听不懂。国外相关的事故和信息,大家很多时候也不知道。”安东量子说。她是民间组织“福岛对话”的创始人。 

安东量子原来是一名生活在福岛地区的普通家庭妇女。然而,在福岛核电站事故之后,她开始协助国际辐射防护委员会(ICRP)在日本举办聚会,让关注福岛和辐射防护问题的人士进行交流。 

2019年,她成立了自己的组织“福岛对话”,希望帮助对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后福岛局势感兴趣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分享他们的现状,交换信息与观点。

(图片:福岛对话组织的活动) 

又例如,“放射线测定室”会去进行核辐射的测定,并把信息分享给公众。 

“我们会亲自带上核辐射测量仪到福岛各地测量辐射值,并与其他测定室合作共同出版有关各地区辐射度的地图。”牛崎妙子说。 

有的民间组织则甚至试图推动法律与政策的改变。 

例如,“和平人权环境论坛”会通过收集签名,举办立法会活动等方式,来推动法律与政策的变化。 

为了推动政策的变化,“和平人权环境论坛”迄今已经收集了2000万日本居民的反核签名。 

“民众对核问题了解不够,作为民间组织,我们会去让民众了解这件事,传达真实的信息。”工作人员介绍道。 

(图片:和平人权环境论坛的请愿) 

这些组织的工作面对着大量的困难,甚至被许多人非议。 

“很多人反对我们所做的活动,认为我们的反核事业妨碍了他们的平安生活。并且很多年轻人对我们的工作不了解也不愿意参加。”“和平人权环境论坛”的工作人员这么介绍道。 

“在某些组织,如果你把它称作‘核废水’而非‘处理水’的话,你可能就会被开除。”放射线测定室”的工作人员这么说道。 

“因为缺钱,民宿改造到一半就无法动工,现在每个月还要交房租,不断在亏钱。”“中之作项目”的创始人苦笑。  

然而,即便困难重重,这些组织也还是继续在坚持。 

“多元化声音的存在是很必要的。当年,所有人都认为政府的方向没有问题,结果一起走向了战争与灾难。当所有人都朝着同一方向走,是很危险的。” “和平人权环境论坛”跟我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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